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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都是同类,共同背负着人性的光明与阴暗(更新)

2017-11-14 操风琴 有风来无声

范先汉(下蹲者)在田间地头

朋友蒋君回忆:三十多年前,他在安徽大学哲学系读书,住在一幢陈旧的宿舍楼里,夏天,天气炎热,与他们哲学系学生共住一层楼、光着膀子“赤诚相见的,还有历史系的男生们。


历史系学生中,有个高高大大、一表人才的无为人,是历史系学生会主席,也是学校学生会的领袖之一,温厚、谦和,喜爱读书,很有思想,知识面特别广,常常在水房里边洗衣服就边拉着人谈文革、谈三年自然灾难、谈哲学,谈着谈着,碰出了点子碰出了火花,衣服丢下也不洗了,拿个茶杯转战楼道接着聊,忧国忧民形于色。


什么叫“恰同学少年,风华正茂;书生意气,挥斥方遒,粪土当年万户侯”?这就是。


这位同学叫范先汉,有抱负,有担当,有人味。


住同一层楼的还有另一位低两级的历史系学生:周春雨,十七岁上大学,同样聪明、活跃、健谈。


很多很多年以后,范同学做了副市长兼公安局长,周同学做了副省长。再然后,相隔十个月,他们又前后脚“接受组织调查”。范已“过堂”庭审,并于11月14日一审宣判。周将被移交公检法也几乎是大概率事件。


朋友蒋君的扼腕叹息还不止:除了大学这两位才华横溢的同学,他中学同班同学王强此前也已在池州市委副书记任上翻身落马,他的北大研究生同学李泽中在珠海市长的任上落马。


他一直记得:这位王强同学,家境清贫,高考上了北大后没多久就丧父,靠暑假回乡开高考辅导班给中学生们讲课挣学费和生活费(学生家长们都愿意请这位全县高考状元辅导自己的孩子,沾点好运)。


他也一直记得,有理想、有情怀的好哥们李泽中,出身巢湖书香家庭,毕业时执意要进国务院扶贫办工作。以北大硕士学历,谋个高薪工作先扶自己的贫,并不难。但他在扶贫办五年,扑下身干得风生水起。


但残酷的现实是:王同学、李同学的名牌大学学历最终甚至没给他们自己带来好运。

范先汉主政地新貌


这真让人不胜惶恐,甚至心惊肉跳:当年一个个有志青年、人中俊杰,为何都如集体中了魔咒、黯然殊途同归?


难道官场真的是打怪魔兽?肚子超大、来者不拒?难道官场真的是黑洞,吞噬一切物质、不分青红?难道官场真的是小煤窑,工伤工亡率所有行业排第一?


媒体人十年砍柴也写过一篇《一起看夕阳的那位少年,怎么就成了个贪官》,那个贪官是他少年的一位伙伴,他至今记得两人坐在农村校园水泥乒乓球台上看夕阳的情景。他说:


看到他落马新闻的许多人,或许会怀着对贪官的仇恨,骂一句活该。作为少年时和他一起看夕阳的我,对这位同年同月同日所生的同学之命运,只感觉到无比的悲凉。


重庆市原公安局长文强临刑前叮嘱儿子:远离官场;铁道部原部长刘志军在狱中托人转告女儿:一生一世不要做官……


官场,让人避之不及。是官这个岗位本身的问题吗?


周春雨主政蚌埠期间在当地口碑不错,少年老成,以敢拍板、敢担责著称,并不是个庸官。范先汉的工作能力,连作为国家公诉人的检方都承认:


范先汉)作为一名历经多年锤炼而逐渐成长起来的领导者,以踏实的工作作风和卓越的个人才华为当地的发展做出了不小贡献,范先汉在任职期间,怀宁县的经济发展步入了快车道,县区内的高档小区建起来了,商务广场盖起来了,外地企业引进来了。


然而,“范先汉作为当地经济发展的有功之臣,却由于贪腐问题,使得原本的丰碑变成一根根记载自己罪行的耻辱柱”。


与之前后脚“背上耻辱柱”的,还有包括周春雨在内的安徽三名副省长,以及一名准副省级的省政府秘书长:杨敬农。


三名副省长连连落马,省委省政府两次连夜紧急召开扩大会议,“专题警示教育。一再连夜开会,官方不可谓不重视,不可谓不着急。


而对吃瓜群众而言,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牛B级的大V倒下,最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是嘲弄,就是拍手称快——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,好呀好呀!


可是,世人莫笑范同学周同学王同学。每个人,都可以扪心自问:如果自己也是在副省长、市委副书记、县委书记这些岗位上,会比落马的官员做得好呢,还是更加不堪?自己是不是钢铁材料做成的?是不是拒腐蚀、永不沾?


如果答案是否定的,那么恭喜你:你有正常的人性。


而人性,是不能拿来考验的,官员,是不能用来试错的。


就好比:难道必须把杯子摔碎,才能衡量它究竟有多坚固?


丹麦著名医学家芬森晚年想培养接班人,选中了年轻医生哈里,可他担心这个年轻人无法坐得住经年久月的冷板凳,一直在犹豫。有助手出主意说:自己假装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,出高薪挖哈里,看他动不动心。芬森坚决拒绝了,他说:


“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俯视别人,也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。如果我们一定要设置难题考验他,一方面诱惑他以高薪工作,一方面又希望他选择拒绝,这就要求他必须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。”


若干年后,哈里听说了这件事,热泪盈眶:“假如当年恩师用巨大的利益做诱饵,任凭我自由选择,来衡量我的人性,我肯定会掉进陷阱的…..如果那样,我不会有现在的成就。”


同理,对于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监督的官员来说,让他大权在握,却期待他靠自己的意志和觉悟不贪不色、不牟取个人利益,基本是痴人说梦。试错的结果就是玉石俱焚:官员自己和家庭身败名裂、公共利益被侵害,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受损,各方皆输,没有赢家。


14岁的少年杨敬农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中专时,却执意不要那唾手可得的国家干部身份,在父母满山野的追赶责骂中执意要上高中,执意向往那未知的远方世界,我相信,他真的不是向往三十多年后的那个贪官杨敬农。


复旦的第一个寒假回家乡,他和亲人拥棉被夜聊,聊美国总统里根到他们学校演讲,聊自己的志向,他说:自己高考的作文题就是《先天下忧而忧,后天下乐而乐》,不能辜负......


15岁上复旦大学的杨敬农


而现在高墙铁窗里的那名前少年,不知会不会回忆起三十多年前那个夏天,回忆起漫山遍野父母的声声呼唤,会不会想:如果不走这条铺满鲜花却通向地狱的权力之路,现在是不是也过着平静的生活?有唠叨的妻、有淘气的子?有庸常之辈的天伦、有小人物的欢乐?庄生晓梦迷蝴蝶,沧海月明珠有泪!


那个夏天,那个英俊少年不知道:命运赠送的所有礼物,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。礼物在正面,价格在背面——没有监督的权力。


权力考验不了人性,不受监督的权力只会暴露人性,所有走上犯罪道路的落马官员,基本都是犯下一个共同的致命错误:大意轻敌。


这个敌人不是别人,正是自己的人性。

而传统文化之迂朽和现行制度之吊诡,一直倾向于把掌管公共资源的官员当成圣人、好人、道德完人,寄希望于好人好事,靠官员本身来修身齐家治天下,而不是扎紧权力的笼子,让“坏人”干不了坏事。


没有黄灯、甚至没有红绿灯的路上, 不出“事”、不翻车,才是不正常的。


所以,一出出悲剧在不停上演。我没有看到它落幕的尽头。


这也正是一些贪官让人恨不起来的原因——在某种意义上,我们都是同类,共同背负着人性的光明与阴暗。


或者,如法国大革命时期被送上断头台的一名革命者之言:革命吞食了自己的儿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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